撰文/楊天喜〈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雲南」、「故鄉」、「老家」這幾個字,在過去,對我而言,只是兒時記憶中想像的片段…
民國六十年代,我讀國小的時候,清境還只是個貧窮、落後、與世隔絕的山區。每當農閒時節,尤其是飄著寒雨的冬夜,山上唯一的娛樂,就是圍爐夜話;在溫暖爐火旁,叔伯們抽著水煙筒,喝著香片茶,天南地北地聊天,而他們談話的內容,多半圍繞在一海之隔的故鄉;也就從叔伯們的談話中,一點一滴地建立起我對故鄉的想像…
聽他們說,我的爺爺是清朝的進士,父親是縣城的高官,故鄉的老家是多麼地富麗堂皇,廣大的田產更是一望無際;每當玉米田收成時,用二十輛牛車,收一個月也收不完…
民國七十年代,開放大陸探親,我在台灣的二個哥哥陸續踏上返鄉之路。尤其我大哥是在十幾歲的時候隨著部隊離家,一別三十多年,再度踏上故鄉的感受,豈是在台灣出生的二哥和我所能感受的;「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這句話正是大哥親身經歷的寫照。
透過兩位哥哥返鄉回台後得知,在文革的時期,我們家族都分散了,老家成了人民公社,新家成了鄉公所,所有田產都被重新分配;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這些當時的富農地主,在鬥爭的過程中,下場當然不言而喻…但是當兩位哥哥返鄉探親的時候,老家已經還給我們,並且獲得相當的補償。如今已事過境遷,但偶然想起這一段歷史的傷痕,內心依然隱隱作痛,也加深了我想回家看一看的念頭。
民國101年4月6日,我和魯蛋(魯文印)、魯駿一行三人,終於踏上返鄉探親的路途。在飛機上,我們很少聊天,但彼此臉上都有著複雜的表情,我想他們或許和我一樣,對於即將面對那既陌生又熟悉的故鄉,心裡面充滿著錯綜複雜的情緒,大概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
在昆明住一晚之後,4月7日早上飛往保山,二哥(楊天福)在機場接我們。先到昌寧,魯蛋父子再包車回他們鳳慶老家(鳳慶縣在昌寧鄰縣,距離約三個小時車程),而我則住進三姐的家。簡單安頓之後,二哥及三姐的兩個兒子(老三小能、老四小全)和我一行四人開始了探親之行,直奔那讓我父親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昌寧老家。終於到了!那從小就耳熟能詳卻從未親身造訪的〝故鄉〞。三哥、三嫂親切地迎接我進了家門,當三哥熱情地握住我的手,此時的我已是熱淚盈眶,心情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三哥為了我這個第一次回家的老么,殺雞宰豬,燒香祭祖。這是我第一次踏上故鄉的泥土,第一次對先祖們上香磕頭;我將額頭深深觸碰在故鄉的泥土上,彷彿看到了父親在故鄉成長的經歷,感受到先祖們在這片土地上辛苦耕耘的點滴血汗。頓時,我的心情豁然開朗,一掃當初自認未能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的猶豫。畢竟手足親情未嘗因為一海之隔而淡薄,也不會因成就高低而有所差別;終究血濃於水,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接下來的探親行程,陸續見到年邁的大姐夫婦、四哥、五哥,以及姪兒姪女們。雖然鄉下的兄姐們日子過得清苦,但是他們的子女在昌寧縣城裡,都已各自闖出一片天地,不禁令人感到欣慰。
中國近代史中,從清末的積弱不振、列強瓜分,到民國初年軍閥割據、對日抗戰,無辜百姓不斷飽受戰火摧殘;二次國共內戰,更造成我們這一代分隔兩岸,骨肉分離。衷心地期盼海內外中國人能夠記取歷史的教訓,不再讓國土分裂、骨肉分離的悲劇重演,更祈願我們的國家及海峽兩岸所有的中國人,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2012.04.30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