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高巧宜〈清境社區義胞第三代〉

我的爺爺「彭啟祥」,出生於民國十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廣西省南寧縣人。曾讀過小學,但因為日本侵華戰爭被徵召入伍而中斷學習。在金三角時期,爺爺是反共游擊隊總部的副官,來到台灣後被安置到博望新村。當時這裡還是一片未經開墾的山地,一群像爺爺一樣的軍人們接受退輔會的輔導,在這片新的土地上耕種及自力更生。

爺爺是帶著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劉貴珍(從小我就稱她姥姥)一起來到台灣,因為曾祖父在大陸早逝,剩下爺爺與姥姥相依為命。在我的印象中,姥姥總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著水煙筒,早上醒來只要聽到水煙筒呼嚕呼嚕的聲音,就知道姥姥已經起床坐在客廳裡了。因姥姥是雲南人,就把這項雲南的傳統產物帶來台灣。據村裡的爺爺、叔叔們說,姥姥很喜歡打麻將,也常常到另外兩個村落(壽亭、定遠)串門子。因為姥姥算是村中輩分最大的長者,說話都是很有份量的,很多事都是她說了算;有些叔叔小的時候還曾因為不聽她的話被姥姥念過呢。

爺爺過去曾擔任過博望新村的村長,也曾協助建造博望新村廟坊旁的靜覽亭,任何公家建設或有需要幫忙的事情總是自願出錢出力,當時的自強愛國獻金運動也是率先捐款,民國七十一年更曾當選為幸福家庭楷模。

早期爺爺奶奶自己搭建工寮、接水管、開墾土地,曾種植過高麗菜、豌豆苗、青椒、水蜜桃、水梨、蜜蘋果…等。他工作的時候習慣吃顆梅子,說是可以解渴。隨身都會攜帶一個肩背提袋,裡面裝著保溫用茶壺、茶杯、水果刀、手套、薄荷喉糖、雞蛋糕。中午一定準時吃飯,如果超過時間吃飯,心情會很不好呢。

爺爺奶奶也向清境農場租過位於幼獅的土地來栽種農作物;自我有記憶開始,爺爺奶奶每天早上天才剛亮就開著農用搬運機載著奶奶、我和弟弟到幼獅工作,我們小孩子就在田地裡玩耍。奶奶在「步步高升」階梯中段旁邊有個小攤子,她會將田地裡的作物(高麗菜、蘿蔔、水蜜桃、香瓜梨)放在小攤上販賣,很多遊客經過都會向奶奶買一些,我還記得奶奶教我喊著:『香瓜梨一斤二十塊』,如果我看到沒買的遊客甚至會童言童語的跟他們說:『你不買會後悔喔!』

很多人都稱呼爺爺為「當歸爺爺」,因為松崗最先開始賣當歸的就是爺爺。爺爺一把當歸不二價一百元,很多遊客經過攤子都不知道原來新鮮當歸還沒曬乾成中藥的樣子是長這樣,而且烹煮成當歸雞湯的味道是鮮甜可口的,和中藥的味道完全不同。

爺爺從小就喜歡看小說,金庸的許多作品《神鵰俠侶》、《倚天屠龍記》都是爺爺最愛的作品。小時候常跟爺爺一起看八點檔古裝武俠劇,當時我雖然還沒看過金庸的小說,但已對金庸的作品有一些了解。爺爺也很愛看「大陸尋奇」,聽爺爺說我們在大陸已沒甚麼親戚了,但他對那曾經生長過的地方很懷念。我想,對於這些外省籍爺爺們,「大陸尋奇」應該是可以讓他們回憶生長地最好的方法了。

從前婚喪喜慶、中元普渡,爺爺都會和村裡其他爺爺們一起擔起辦桌的工作,爺爺也是這群業餘廚師中的佼佼者。我最喜歡吃爺爺做的紅燒肉、獅子頭、粉蒸肉;他做的口味非常獨特,我還沒在外面吃過做得像他一樣好吃的口味呢。爺爺也是推牌九的箇中好手,每當過年過節有牌九開桌,他一定會出現在桌邊。除此之外,爺爺也非常會游泳,說是從前當兵訓練出來的。

民國五十年爺爺來到台灣後,松崗派出所廖所長知道爺爺要討個媳婦,便介紹他的表妹高鳳珠(奶奶)和爺爺認識。奶奶是靜觀部落的賽德克族原住民,出生於民國十八年八月九日,當時奶奶不太熟悉國語,也是跟爺爺相處久了才漸漸熟習的。奶奶家中有十二個成員,奶奶排行老大,因父親早逝,母親工作不便,自國小開始,照顧弟妹的工作便落在奶奶身上。最高學歷讀到小學六年級,當時日治時代原住民能讀到國小算是很高的學歷了。平常下課就在國小校長家中幫忙帶小孩、煮飯賺取零用錢,成為家中生計最主要的一部份。忙完校長家中的工作後又到地裡種地瓜,常常都會工作到天色很黑才回家,每天都背著自己種植的作物回家,全家的經濟重擔幾乎由奶奶承擔。

小時候有一次因為營養不良導致貧血,在煮菜時突然暈倒,雙腳不小心被火燙到,當時就醫不易,只能用古法來治療燙傷嚴重的雙腳,將豬骨或牛骨燒至白色再磨碎成粉敷在燙傷區,因為治療的方法不是那麼適當,燙傷的疤痕就一直留在腳上,奶奶的腳也因為燙傷而變形。

奶奶是家中最晚婚的,結婚時已經三十四歲了,之後陸續生下長子彭戴明(我的父親)、長女彭玉美(姑姑)、次女彭玉枝(姑姑),玉枝姑姑二十幾歲時因為重病不治而離開人世。

奶奶從靜觀來到博望新村也是跟著爺爺辛苦打拚,每天太陽還沒升起就起床洗衣服、煮早飯,孩子們都還沒起床就直接到田地裡去工作了,直到太陽下山,夜幕低垂時才回家煮晚飯。日復一日,一年365天除了特殊節日,或是身體極度不適以外,都可以看到她在田地裡辛勤的工作。

奶奶堅忍不拔的毅力是許多後輩的典範,她總是犧牲小我,以先生、子女為主,默默的付出,自己生活起居一切從簡,不多花額外的錢,對於自己的身體健康也沒有特別注意。晚年時,因日積月累過度疲勞下深深影響身體健康,脊椎長了許多骨刺,她都隱忍著極度的疼痛,為的就是不想多花錢就醫動手術。而當她終於無法承受這巨大疼痛就醫時,卻為時已晚;雖然有動手術切除部分骨刺,但因為長期嚴重壓迫到神經造成她的雙腳漸漸不良於行,麻木及疼痛常讓她在夜裡翻來覆去,久久無法入眠。一年多前爺爺離開人世更讓奶奶身心受到嚴重打擊,加上久病厭世,讓晚輩們都為她擔心,還好當時有霧社長老教會的牧師、傳道每個禮拜都來松崗作禮拜為奶奶禱告。在奶奶生病晚期,我利用暑假期間回松崗照顧奶奶一個月,由於我長期在外縣市念書,回家與奶奶相處的機會並不多,這個月對我來說真的很珍貴。因為奶奶中風的關係,生活起居都必須由別人輔助,奶奶說話不方便,常常覺得她好像想跟我們說甚麼話,但是都說不出來,常常只能嘆氣。她身心上的痛苦煎熬看在我們晚輩的眼裡真的是非常不捨,一輩子辛苦,老了還病痛纏身...不過她一生的勤奮確實為我們立下優良的典範,而我們會永遠思念她的。

如今爺爺奶奶都已回到天上相聚了,心中有極多不捨,因此希望用這樣紀錄從前開墾此處及生活的方式來懷念他們。

由於他們這些前人的努力,讓我們後輩好像天之驕子般的住在這優美的環境,呼吸著新鮮空氣,一出門就可看到群山環繞,藍天白雲,鳥語花香;晚上可以望著滿天星空,享受著毫無壓力的清淨生活。博望新村是我們的驕傲,這裡曾經住著一群為國家拚命的勇士、為後代辛勤開墾的前輩們,他們的精神將永留我們心中!每當告訴別人我住在清境的博望新村,他們都會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稱羨,居然有人住在這麼棒的地方。感謝這些爺爺奶奶們為了讓後代子孫過上好的生活,開拓這樣的美麗家園,我也會繼續把這份對後代子孫的愛及無私的心繼續傳承下去,讓博望新村永遠昌旺。

2011.08.30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

撰文/尹芳子〈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記得小學時,中國電視公司曾製播幾檔膾炙人口的好戲,其中一部是「怒江春暖」,每當聽到這首主題曲:「怒山高高雪嶺寒,怒江滔滔長河瀾,怒山啊!怒江啊!山對山呀!江對江!…」心中總是有種莫名的悸動,因為我的父母正是從雲南輾轉來到台灣的「清境」。

許多人對於清境的了解,多半來自柏楊先生所著《異域》這本書。而我自小生長於清境,父執輩們就是部活歷史,常聽他們講述從雲南撤退至緬甸,準備反攻的種種英勇事蹟,當然也讓人見識到戰爭的殘酷。之後這批部隊因受到緬甸軍政府及聯合國的雙重壓力,最終還是由緬甸經泰國撤退至台灣。

從一個熟悉的環境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對許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挑戰。父母親於民國五十年來到台灣,即被安置在清境農場的博望新村。而我也在民國五十一年出生於此。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戰後嬰兒潮吧!在清境幾個村莊出生的孩子,就屬五十一年次的最多,緊接著幾年弟妹們也陸續出生,家中共五個孩子。在「家庭計劃」尚未大力宣導前,一般家庭有五、六個孩子可說是稀鬆平常的事。

初來台灣,父母親也和其他清境的墾荒者一樣,先是種植高冷蔬菜,接著就是蘋果、世紀梨及水蜜桃等。當然在貨物的產銷過程中,也曾受到廠商的剝削與欺騙。印象最深的是全村村民所種植的高麗菜和廠商訂立了買賣合約,但高麗菜運走了,卻拿不到尾款,最後大家把載菜的兩輛大卡車,押在村子廣場,但卻於事無補。在民國五十八年我上小學一年級時,天天進出村子就看到這兩大龐然大物。心中只知道父母親的辛苦錢是拿不到了!

在民國六十年,蘋果可說是稀有而高貴的水果,在同一時期,梨山地區因開發較早,當地居民曾是全台所得最高者。

我們清境地區開發較晚,收益雖不如梨山地區,但居民的生活已漸有改善,但好景不常,緊接著在民國七十幾年時,蘋果陸續開放進口,居民又以種植水蜜桃及世紀梨為主,當然隨著各項農產品的陸續開放,清境地區的居民在民國七十幾年至八十年初所種植的作物有了極大的變革,就是以種植香水百合為主,一直到現在,夏、秋兩季,清境仍是台灣地區百合的最大供應區。

在民國八十幾年後,清境陸續出現了幾家民宿,九十一、二年後可說是如雨  後春筍般出現,而至今更是達到一個飽和點。當然這最為人所詬病的就是許多人會覺得清境已不似以往般清靜了!我們當地人也 非常懷念早期桃花、梨花盛開時的美麗情景。但人有時為了現實生活不得不做妥協。

清境是位於南投縣的仁愛鄉,以山地鄉來說,大部分的土地是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清境一帶的土地在民國八十年初期放領後,因有了所有權,自然會產生土地的買賣,也因此造就了如今密集的民宿區,也因此除了清境本身的居民外,近幾年來的新移民也增多了!

在雲南有許多的少數民族,我們居住在清境,除了父母來自於雲南外,也有許多其他省分的居民,當然也有許多閩南、客家以及原住民朋友,可謂五族共和,絕無所謂族群之爭。

在氣候來說,亦是非常的涼爽,可說是台灣的避暑聖地。冬季奇萊山及合歡山上的靄靄白雪,更如歐洲般美麗。在民國九十四年的三月五日,台灣許多地方都降下了白雪,清境更是降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瑞雪。那美麗的雪景,至今仍教人難忘!其實民國五十八年,我上小學一年級時,也曾下過大雪,跟玩伴們打雪仗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雲南是我的故鄉,它是如此遙遠而陌生。清境更是育我、養我的家鄉,一個在中國的西南、一個在東南,如今它們都是「花的故鄉」,都是兩岸主要的花卉供給地。這兩個和我有密切關係的地方,相隔雖然如此遙遠,卻又如此相近。

2011.06.30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

撰文/吳文良〈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吳龍生,我的父親,雲南省南嶠縣人。少年時因戰亂加入了軍旅,從此離開了家鄉及親人。隨著部隊對抗中共、打游擊,一路到了泰緬邊境。勇謀頑強的父親,閃躲過共軍的槍林彈雨,到達了母親的家鄉(緬甸)。

軍隊停留緬甸這一段時間,父親結織了母親刀玉匹(擺夷族),倆人結婚後,於民國四十八年生下我大哥吳文山。母親揹著襁褓中的大哥,跟著游擊隊邊打邊跑,四處躲避,終於在民國五十年來到臺灣,被分配到目前所在地「清境農場」。剛開始我們家居住在壽亭新村,隔一段時間,大姐、二姐和我相繼出生;民國五十八年左右,我們全家搬到博望新村,從此就定居松崗。

剛到臺灣時什麼都沒有,日子過得非常克難。父親和母親用他們的雙手去開墾,先後種植水蜜桃、梨子、蜜蘋果及高麗菜。前幾年果苗還小,沒辦法收成,因此父母親還必須去幫工來養活一家人。

民國五十九年,父親得了癌症離開人世,當時我才二歲多,對父親印象不深。透過鄰居大爹、大媽及姐姐口中得知,父親是個刻苦耐勞的有為青年,村中有事,一定不推辭!對於父親的英年早逝,大家都感到相當惋惜。

父親逝世後,家裡的經濟擔子也越來越重,母親在不堪負荷下,只好把我及二姐送到孤兒院;住了幾年後,大哥進了軍中,懂事後才把我及二姐帶回家中團聚,就這樣我又回到溫馨的高山眷村,開始我調皮的生活。

小時候的我就是公認非常調皮的小孩,喜歡打打鬧鬧又不太愛讀書。記得我們一群男生常到森林中探險,許多大樹可都曾留下我們的腳印,大家不管有沒有危險,抓到樹藤就玩起盪泰山的遊戲,常常摔得鼻青臉腫回家。還有可怕的大龍炮,一不小心就把手炸得腫起來。為了換取少許零用錢,我也會到山中採野生蕨菜、冬瓜樹(類似野生檳榔)及蝴蝶來賣。那時候的生活可說是多采多姿呢!

一眨眼我從高中畢業、當兵、進入社會...到如今已經四十幾歲了,一路走來,有歡喜也有悲傷。最讓我感謝上天的是認識了我的太太─林纓珊。在我最無助、最徬徨的時候,她無怨無悔的嫁給我!跟著我吃苦,回到山上做水果生意,又生了兩個可愛又調皮的帥兒子,對這個家的付出沒有怨言,讓隔壁鄰居人人稱讚。對於太太,我要說:『妳辛苦了(好愛妳)』!

2011.09.30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

撰文/石秀珍〈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記憶像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費盡心思想記起的過往,怎麼努力卻只能擷取到浮光掠影的片段,要從哪開始呢?

上小學前我跟爸爸住在松崗,記得每次媽媽帶著姐姐哥哥跟妹妹要下埔里,他們上車時我就死命地哭要跟著去,爸爸就會抱著我去福利社買糖吃,然後揹著我往家裡走。在爸爸背後,我嘴裡含著糖,身體往後仰,爸爸會順勢往前傾;就這樣來回幾次,我忘了難過,拖著兩行還沒乾的淚痕開心的咯咯笑。從爸爸的後頸看著松崗的泥土大街,隨著爸爸的腳步,家門口越拉越近。

每當日暮西山,一天的工作結束後,爸爸會把農具收起放在一個籮筐裡,然後把我抱起放進另一個籮筐,拉起繩子把籮筐掛上扁擔的兩端,然後挑起籮筐,往村子走,坐在籮筐裡我喜歡聽扁擔跟麻繩因摩擦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看著扁擔因繩索下籮筐的重量在爸爸的肩膀上上下下地彎曲著,就這樣晃啊晃的,爸爸把我挑回家。

廚房有一盞昏暗的電燈泡,燈泡連著電線從樑上吊在半空中。燈光雖然充滿了整個廚房,但還是揮不去那濃濃的昏黑。正對著入口的是廚房的後門,門旁有扇小小的窗戶,濃濃的夜色彷彿想從那小小的窗口擠進來把微弱的燈光給吞噬掉。在入口的對角線上有個大大的爐灶,上面放著一個黑色的大的鐵鍋。爐灶旁堆著一些劈好的木柴,有個櫥櫃就倚在入口的那面牆上,一張矮桌跟幾個小板凳擺在屋子中央。腳下是紮紮實實的泥土地。而牆壁是用泥土跟竹子糊起來的。

喜歡看爸爸生火,看著爸爸專注地朝爐口吹氣,手翻轉著木材,火光越來越亮,爸爸的臉也越來越亮,那泥土跟竹子糊成的粗糙牆面上投射著爸爸的影子,看著牆上的影子就是我晚餐前最開心的事。還喜歡看爸爸抽水煙筒,看著他每吸一口就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吐出來的白色煙霧慢慢的散開,一口煙還來不及消失,下一口又被吐了出來,直到最後被吐出的一口白煙消散在昏黃燈光裡。因為打仗受過傷,爸爸的右手下臂內側有一道很深的傷疤,也是這個傷讓爸爸的手指沒法伸直...除非硬扳。我老愛扳直他的手指然後看著那道傷疤被牽引著。年幼的我不知道傷疤下爸爸曾經歷過的戰火,只覺得好玩。

記不起的事已經被記憶的黑洞徹底的吞噬掉了,能想起來的只剩下支離破碎的片段,回想往事就像看著老電影,畫面一格跳過一格,沒有聲音。每跳一格,就有一次悸動。隨著每次的悸動,心裡的感觸也越來越深,久久無法自己...

2011.09.15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

撰文/魯文先〈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接到孩子的入學通知單,知道孩子要就讀霧社的國小,但是孩子才七歲大,這一趟路要步行搭車然後再步行,才能到達學校,如此的繁複過程,小孩會記得嗎?後來打聽村中還有個小孩跟他同年,另外派出所裏兩個孩子已經讀三年了。於是他便親自上門請廖警員和他的孩子能多關照著,聽見她們說著:『放心,魯叔叔我們會把他帶到學校裡,下課後也會將他帶回來,您就別太擔心了!』終於他稍稍放下那整日七上八下的心。

終於到孩子開學的日子。清晨醒來看了錶已是五點十分,於是燒水、燒碳,將糯米粑粑放在炭火上烤著,拿出些菜在鍋裡熱著,將孩子叫醒說:『要上學了,去穿好衣服然後洗個臉,到火爐邊吃早餐。』看著孩子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心想著:『孩子你要快快長大,勇敢的去面對未來。我就是家窮沒能讀書,才會走到這個地步。希望你能比我們強,以後過得比我們好!』拿著菜飯同孩子邊吃邊說著:『你要聽廖姊姊的話,不然你會迷路!知道嗎?』看著孩子點了點頭,沒有畏懼恐慌的樣子,而且眼中充滿期待的神采,於是明瞭這孩子將能克服困難的。

和其他的小朋友會合後,就往清境農場的方向走去,孩子們要趕在七點前到達搭上頭班車,否則車子過了七點就不等人了。到了車站在孩子上前,再請廖家的小姊姊多為照顧,回頭跟兒子說:『晚上我會到這裡等你,跟你們一起走回家。』便目送車子離開。

黃昏趕在末班車子到達前等著,看著車子來了,孩子陸續下了車,陪同他們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走著。他問著孩子:『今天上課還好嗎?』廖家小妹妹說:『他很乖,做什麼事都會先問過我姊姊;老師還說,他比同年級的孩子要獨立很多,又聽話。』廖家的大姊姊這樣說著。頓時讓他感覺這孩子終於能獨立了。接著他跟孩子說:『你們的書包我來背吧。』於是將孩子們拿了過來,當他手伸向兒子要書包時,兒子拒絕了他並說著:『我自己背就好。』他點了點頭並說著:『好吧!』。

兒子上二年級以後,有天說:『爸,接送就以畜牧中心為地點,好嗎?』他知道這是出自孩子的一番好意,於是就這樣來來回回在這條路上走了三年,只要是孩子上課的日子,他從來沒有一天缺席。兒子上四年級時,車子的早、末班車改到了「松崗」,農場也在當地蓋了間「清境國小」,老二就順利的就讀其間,再也不用走路上學,這接送也告結束了。

2011.07.30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