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楊天喜〈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民國五○年代:墾荒時期

清境的農產業,在我的印象中,除了剛到清境初期的墾荒期,種了些雜糧外,再來就是養豬了。養豬與雜糧之間的關係,應該是賣不掉、吃不完的雜糧,剛好成為豬的飼料;而長大的成豬,除了可以賣錢,又成為困苦的墾荒時期主要的蛋白質來源。如今回想那一段童年,雖然有些模糊,卻有者無名的甜蜜。

民國六○年代:溫帶蔬果

隨著每戶人家開墾的土地面積漸漸擴大,除了雜糧與養豬外,也開始增加種植其他經濟作物,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高麗菜。而後隨著蘋果、水蜜桃與水梨等溫帶水果的種植成功,開啟了清境農業改革的大門,也改善了我們的生活。

在國小至國中的成長階段裡,除了讀書上課外,就是幫家裡種植和管理高麗菜,並且照顧在菜園裡慢慢長大的果樹。每到蔬菜收成時,家家戶戶總動員,用人力揹扛,把菜揹到廣場集貨時,那種忙碌和收成的喜悅,大家臉上的笑容,那個畫面真是溫暖。在這個時期成長的我們,就是靠高麗菜、水蜜桃、蘋果與水梨養大的。

民國七○年代:黑暗時期

經過六○年代年農業改革的成功,過了十多年不算富裕,但可溫飽的日子。但隨著國際局勢的變遷,佔了我們收入一半以上的果園租金,因為開放美國水果的進口而開始不穩定。不得已,只得增加高麗菜的種植面積。因為這個時期的我們(第二代),已到了高中、大學的時期,家裡面的開銷與負擔非常沈重。

此時第一代的年紀增長,勞動力下降,第二代出外求學,再加上果園租金收入減少;卻又屋漏偏逢連夜雨,高麗菜因為多年連作的問題,而產生了耕作障礙,尤其是根瘤病的問題,造成產量減少,成本增加,農民收入一年不如一年,使得清境農產業,正式進入黑暗時期。村內年輕人力紛紛外流,收入減少、產業萎縮,因此在土地放領後,造成一波土地賤賣的風潮。

民國八○年代:香水百合

隨著第二代求學與兵役的結束,清境的產業已經悄悄的轉型了。除了國民賓館之外,私人民宿也因應清境觀光旅遊人潮的逐年增加,而漸漸發展起來。從觀光產業的興起,看出國民所得的增加,也為沈潛已久的農業帶來了新的希望。

香水百合試種成功,開啟了清境農業發展的新局面。

清境百合生長的產期從三月至十二月,這個時期臺灣低海拔地區因高溫而不適百合生長;而清境的海拔將近二千公尺,春、夏季的平均溫度正適合百合的生長。又高山耕地面積有限,百合切花市場的需求逐年成長,在供不應求的市場機制之下,創造了清境夏季百合裁培的一片榮景。

民國九○年代:觀光休閒

在有豐厚利潤的誘因之下,在農業黑暗期出走的遊子漸漸回流,部份居民也投入了正在掘起的觀光休閒產業。但沒多久後卻又遭逢百年強震九二一大地震的重創,及接踵而來的強颱碧莉斯、七二水災的打擊,使得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地方產業蒙上一層陰影。然而這樣的挫折,卻讓我們在危機中創造出另一種轉機。在清境業者與居民一致團結與努力之下,把清境的名號在全臺灣打響,更創造了清境觀光休閒的奇蹟。

民國百年願景:永續發展

今天我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儘管樂觀的看待清境的未來,希望清境的觀光休閒產業及特有的高冷農產業有永續發展的願景。然而我們也必須誠實面對與深切省思,清境長期以來發展的矛盾與衝突。包括:

一、新移民與原居民(榮義民)對這塊土地認同的差異,所產生的衝突。

二、政府高山保育政策與清境產業發展方向的矛盾。

三、原居民傳統的生活,面對產業快速發展與競爭而產生的衝擊,沖淡我們原有生活的溫暖人情,更使得我們極欲保存的文化傳承更加困難。

在此,謹願所有的清境人能放下成見,為社區的美好未來團結一致,共同努力,使這快好山好水成為讓所有人能安居樂業,並且永續發展的真正人間樂土。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

撰文/趙育娸 〈清境社區義胞第三代〉

我是生長在南投清境,擺夷族的第三代,爺爺是從雲南打仗,後來到了緬甸遇到了奶奶,本來以為可以定居,可是一路打仗到了泰國……等地,後來坐著飛機,用害怕的心情來到了台灣,爺爺跟奶奶一起被分到南投清境的「壽亭新村」。

本來大家都是住「壽亭新村」,爸爸每一天上下學都要走很遠的山路才到學校,而且房子很小又要住很多人,所以政府把有些人搬到新蓋的「定遠新村」。爺爺和奶奶就在這裡從事農業,爸爸在附近幫人家開車送蔬菜和水果,而且又可以常常回家,照顧家人,所以做了很久,在其間爸爸和媽媽結婚,於是兩人便一起努力的工作,家人的環境也提升了,爺爺和奶奶打仗時的害怕心情也都慢慢的消失了,而且還把工作當成運動,還有常常坐在外面和鄰居一起談天說笑,一點擔心都沒有,每天一早起就出門散步。

這些故事都是爸爸以前告訴我的,這些珍貴的回憶,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有時候我還會問爸爸和奶奶,請他們說一些以前有趣的故事,我會把他們說的每件珍貴的回憶,通通的烙印在心中,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和大家分享我們全家的回憶錄。

2011.08.15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

撰文/魯文印〈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距上次回雲南老家已經有十七年了…

民國八十四年三月第一次和父親一起回去那既熟悉又遙遠的故鄉,而父親則是從三十九年離開家鄉後第二次回去。可能是因為他對家鄉的母親及妻兒的內疚,多年來父親鮮少提及他那少時成長的家園。

今年(2012)三月主動向魯駿提及回大陸掃墓的計畫,起初他不太感興趣,但想到前一次父親帶我去,到現在一晃十七年了,父親早已撒手,以後再沒有第二次機會和父親回到故鄉,多少有些遺憾;因而更鼓勵駿兒同我一道去看看爺爺(阿佬)生活過的家園,看看爺爺從前住的地方,那高高的山頭,曾經有著爺爺的足跡。

另外也邀請阿喜(楊天喜)一道回雲南,阿喜老家在保山市的昌寧縣,我家則在臨滄地區的鳳慶縣(昔稱順寧縣)郭大寨彝族白族鄉,只在鄰縣而已。四月五日飛到昆明,六日飛保山,楊天福在保山機場接我們;先到昌寧縣阿喜故鄉。下午三點左右,我和駿兒則另外包車前往老家─鳳慶縣郭大寨鄉卡思村。

在接近郭大寨的途中,路面越來越窄,路況也越來越差;五點多時,山上雷聲大作,伴隨著滂沱大雨,一時之間看不清路上是泥是水,只好在路旁稍作停歇,待風雨過去。越近老家,發現路況更差,有時真怕所乘的轎車無法完成旅程。從順寧水泥廠開始,我們跟隨在姪兒思國、思華的機車後,一路顛簸前進,直到約六點才抵達老家。

太久沒有回來,父親已不在了,大娘亦去逝,大哥大嫂老了許多(大哥已六十二歲了);思靜(阿花)當年才唸國中,現在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原本唸國小的思國、思華也已成家各育有一子,外出深圳工作,兩三年才會回來一次,因為來回一次的花費要一個多月的薪水,這一次回家還是因為我和駿兒回來的緣故;今年清明獻墳,也配合我們回來的時間而全部後延。

太久沒見,剛到時感覺有些生澀,大家只能對望不語,大哥及姪兒們忙著張羅茶水及晚餐,孫兒們則好奇的看著這二位從未謀面的四佬及阿爺(爺爺稱「佬」,叔叔叫「爺」;我在家總排行為男四,所以叫做「四佬」)。家裡仍然如以前一樣貧困;夏天種些稻及玉米,冬天種麥子;大米恰足自食,玉米及麥子用來餵牲畜(牛、騾、豬、雞);核桃足夠煉油自用而已;雖有茶樹,採的茶量少價差,終究是賺不到什麼錢;和過去的十七年相比,進步的實在相當有限;駿兒說他在台灣從來沒有看過如此貧窮的家庭。

第二天上午,我們去掃二大媽的墓,下午則去掃祖父、曾祖父母、二大爹、大娘的墓。大多數的時間我和駿都在拍照,拍山、拍景、拍人,拍人的同時也認人;到下午,家人差不多都已認識完了,只剩堂哥家的三位堂姐尚未完全分辨。

魯駿到了這兒,看著他大爹的言語神態,突然感覺很熟悉,彷彿像是他小時候爺爺的動作和言語一般;而老家的房子就像松崗家後面的柴房,覺得住在台灣的我們真的太幸福了。但老家的小孩雖貧困,卻很知足、快樂。

第三天,要走一個多小時到對面山頭的老祖墳掃墓,那是曾曾祖父魯萬才的墓,碑上寫著清道光十九年,這是從烏木龍到郭大寨卡思村的本族(魯家)第一代人,到我這輩則為第五代人,魯駿、魯紜為第六代。早上尚未出發前去掃墓前,姪兒們聊到沒見過台灣的「中華民國」證件,相當好奇,於是我拿出來給他們看,他們也拿出自己的「居民身分證」及「社會保障卡」,赫然發現他們身分證的族別欄竟註記著「彝族」!天啊!父親的家族居然是雲南的少數民族─「彝族」?而我居然是「彝族」的子民?大哥、大嫂、思榮紛紛都把證件及戶口登記簿拿出來給我看,全都註明著「彝族」,證明我的的確確是彝族的後代,這是我此行最大的意外。

晚上到思靜家吃晚餐,飯後又回到老家的小客廳看衛星電視,喝茶、聊天,想到隔天就要離開了,有些不捨,一直到十二點才上床睡覺。

第四天早上堂哥請我們吃飯、餞行,殺雞加上臘肉就已經是他們最好的待客佳餚,就像過去兩天獻墳的菜一樣,最好的雞及臘肉。上午十點帶著眾家人的祝福,我們揮別了海峽另一頭的家人,朝著台灣而回,回程路上,我一直想著,要如何才能協助雲南的家人脫離貧困?如何才能讓他們隨著中國的進步而過著更富足的生活?同時也想著,下次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再回到祖先的家園?

回到台灣,先後到戶政事務所及縣府民政處詢問如何才能在戶籍上註記族別?得到的回答卻是:『目前只有台灣原住民依法得以註記,其他(非台灣原住民)則沒有法源依據無法註記。』中華民國各族平等,可我明明是彝族,卻為何不能登記我的族別?我們的政府單位有蒙藏委員會、原住民族委員會、客家事務委會,但是在台灣其他真正少數的少數民族怎麼辦呢?有誰可以幫我們找回自己民族的註記?

2012.05.08


 ※本文收錄於:葉瑞其主編(2023),《從異域到新故鄉──清境社區五十年歷史專輯》,第三版,南投縣仁愛鄉清境社區發展協會發行。

※《從異域到新故鄉》初版發行於民國100年10月(2011),隔年(2012)5月再版(增訂版),至2020年發行至再版七刷。

撰文/楊天喜〈清境社區義胞第二代〉

「雲南」、「故鄉」、「老家」這幾個字,在過去,對我而言,只是兒時記憶中想像的片段…

民國六十年代,我讀國小的時候,清境還只是個貧窮、落後、與世隔絕的山區。每當農閒時節,尤其是飄著寒雨的冬夜,山上唯一的娛樂,就是圍爐夜話;在溫暖爐火旁,叔伯們抽著水煙筒,喝著香片茶,天南地北地聊天,而他們談話的內容,多半圍繞在一海之隔的故鄉;也就從叔伯們的談話中,一點一滴地建立起我對故鄉的想像…

聽他們說,我的爺爺是清朝的進士,父親是縣城的高官,故鄉的老家是多麼地富麗堂皇,廣大的田產更是一望無際;每當玉米田收成時,用二十輛牛車,收一個月也收不完…

民國七十年代,開放大陸探親,我在台灣的二個哥哥陸續踏上返鄉之路。尤其我大哥是在十幾歲的時候隨著部隊離家,一別三十多年,再度踏上故鄉的感受,豈是在台灣出生的二哥和我所能感受的;「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這句話正是大哥親身經歷的寫照。

透過兩位哥哥返鄉回台後得知,在文革的時期,我們家族都分散了,老家成了人民公社,新家成了鄉公所,所有田產都被重新分配;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這些當時的富農地主,在鬥爭的過程中,下場當然不言而喻…但是當兩位哥哥返鄉探親的時候,老家已經還給我們,並且獲得相當的補償。如今已事過境遷,但偶然想起這一段歷史的傷痕,內心依然隱隱作痛,也加深了我想回家看一看的念頭。

民國101年4月6日,我和魯蛋(魯文印)、魯駿一行三人,終於踏上返鄉探親的路途。在飛機上,我們很少聊天,但彼此臉上都有著複雜的表情,我想他們或許和我一樣,對於即將面對那既陌生又熟悉的故鄉,心裡面充滿著錯綜複雜的情緒,大概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吧…

在昆明住一晚之後,4月7日早上飛往保山,二哥(楊天福)在機場接我們。先到昌寧,魯蛋父子再包車回他們鳳慶老家(鳳慶縣在昌寧鄰縣,距離約三個小時車程),而我則住進三姐的家。簡單安頓之後,二哥及三姐的兩個兒子(老三小能、老四小全)和我一行四人開始了探親之行,直奔那讓我父親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昌寧老家。終於到了!那從小就耳熟能詳卻從未親身造訪的〝故鄉〞。三哥、三嫂親切地迎接我進了家門,當三哥熱情地握住我的手,此時的我已是熱淚盈眶,心情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三哥為了我這個第一次回家的老么,殺雞宰豬,燒香祭祖。這是我第一次踏上故鄉的泥土,第一次對先祖們上香磕頭;我將額頭深深觸碰在故鄉的泥土上,彷彿看到了父親在故鄉成長的經歷,感受到先祖們在這片土地上辛苦耕耘的點滴血汗。頓時,我的心情豁然開朗,一掃當初自認未能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的猶豫。畢竟手足親情未嘗因為一海之隔而淡薄,也不會因成就高低而有所差別;終究血濃於水,是無法否定的事實。

接下來的探親行程,陸續見到年邁的大姐夫婦、四哥、五哥,以及姪兒姪女們。雖然鄉下的兄姐們日子過得清苦,但是他們的子女在昌寧縣城裡,都已各自闖出一片天地,不禁令人感到欣慰。

中國近代史中,從清末的積弱不振、列強瓜分,到民國初年軍閥割據、對日抗戰,無辜百姓不斷飽受戰火摧殘;二次國共內戰,更造成我們這一代分隔兩岸,骨肉分離。衷心地期盼海內外中國人能夠記取歷史的教訓,不再讓國土分裂、骨肉分離的悲劇重演,更祈願我們的國家及海峽兩岸所有的中國人,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201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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